這兩個禮拜右邊下面的臼齒悶悶的痛了起來。
我大部分的牙齒都治療過，從簡單的補牙到拔牙做假牙，我的牙齒簡直就是一本蛀牙大全。據某一個治療過的牙醫說，這是因為我的牙齒排列不齊，因而比其他人更容易蛀牙。
是的，我有一顆小虎牙，而其他的牙齒也歪七扭八的長著，在我漫長的少女時代中，不漂亮的牙齒是我非常自卑的弱點，二十六歲以前，我根本不願意留下"笑的很開心＂這樣的照片，那時期的我喜歡閉嘴微笑的照相，每次遇到照相機，我的心智頓時回復到六零年代對美女的幻想中。
大概在唸研究所之後，我才慢慢的開始摸索出＂缺陷也是自己一部分＂的真理，也越來越能接受"牙齒並不是那麼漂亮的＂的自己。此時也是數位相機進入日常生活的開始，走到哪裡拍到哪裡的風潮正悄悄的蔓延。於是我留下許多開心大笑的剪影，而我也發現，照片裡露齒而笑的自己並不醜呀。
在摸索自己牙齒美不美的同時，蛀牙並沒有遺忘我。長則兩年，少則半年我一定會捧著臉頰穿梭於不同的牙醫間報到。對我來說，選牙醫可能比選男友還謹慎。也因此二十年間，我換的牙醫絕對比男友還多。每次躺上牙醫診所的檯子，全身肌肉就會不由自主的緊繃，尤其是聶顎關節常常像壞掉一樣的打不開，我大學三年級的時 候，有一個牙醫甚至想出＂小姐，妳把手放在肚臍上，嘴巴張開就不會痛＂了的橋段希望能讓我放下摀在嘴巴上的手。
當然也有牙醫很不客氣的說：＂小姐妳這麼不配合，那不要看算了。＂而我，也非常有骨氣的再換一個。
有次我還非常天真的去一家標榜＂兒童牙醫＂的牙科掛號，沒錯，就是你想的那樣，我認為會幫小孩子看牙齒的牙醫＂絕對不會痛＂，遺憾的是我並不知道效果，因為兒童牙醫的醫生很親切的告訴我：兒童牙醫是專科，他們只看兒童。我當時非常想跟他說：其實看牙醫的時候，我的心智比兒童還低。
很多人勸我讓男友陪我看牙，他們認為愛情的支持可以讓我不要在牙醫檯子上大吼大叫，當然我也從善如流的試了，結果是那位男友用報紙把臉遮住（還不是用雜誌，因為雜誌不夠大），在我看完牙齒噙著眼淚走向他的時候，這男人快速的拿出摩扥車鑰匙低著頭走向門外。
說真的我不會怪他，只是陪女朋友去看牙，他的處境卻比陪女朋友去買內衣還尷尬。
大四那年我的牙醫很苦惱的告訴我要拔一顆長歪的智齒，這位牙醫非常聰明，他根本不會建議任何非必需的治療，因為誰想要老是有二十多歲的女病患在診所裡哭哭啼啼？而我自從跟他約好拔牙日期之後，在家裡食不下嚥睡不安寢，三句話不離拔牙，最後， 當時八十多歲的外婆憂心忡忡的跟我說：那我陪妳去吧。
說真的，我還非常認真的考慮了一天，但因為怕外婆在診所裡被我丟臉的樣子氣暈才打消念頭。順道一提， 那次一共打了五針麻醉才完成，幾乎一整天都陷於右半邊顏面神經麻痺的慘況，但是會這樣也是自找的，你知道的，怕痛怕成這樣，止痛藥對我來說可比維他命丸重 要的多。也因此一般的局部麻醉劑量對我並沒有什麼效果。那次醫生打麻藥打到有點發毛了，看完之後還告訴我有任何麻痺不舒服無法回覆要馬上回診。那次療程中我有問過他關於我牙齒不整是否該矯正的問題，他非常冷靜的告訴我，矯正未必能解決我的問題，而且，而且，非常痛！那可不是打打麻醉就可以解決的，總不能打兩年的麻醉吧？這個答案讓我屁滾尿流，再也不妄想有整齊的牙齒。
去年左邊一顆抽過神經的臼齒崩塌了一角，我一年多來日日勤用牙線牙籤與牙刷，抵死不肯走進牙科，不論男友如何恫嚇都無效，直到有天又有隱隱作痛的感覺才趕快去牙科掛號，當時不過半小時就填補了起來，當時我還想世界真美好，沒想到可怕的牙痛已在前方等著我。左邊處理好後，右邊的臼齒大概認為經過一年的過度使用終於可以喘口氣，湊熱鬧的痛了起來，並且，越來越嚴重，就像是失散多年，但是你一點都不想再見的老情人又找上門來的熟悉感一樣，我再度神色倉皇的飛奔到牙醫院掛號：我很痛，請問什麼時候可以幫我看？
櫃檯輕聲細語的說：小美小姐很抱歉我們最近預約都滿了，我看妳......大後天下午五點好嗎？
＂大後天？＂天啊我是在排牙醫耶，不是周杰倫演唱會。這牙醫怎麼變的這麼搶手呢？＂可是我很痛耶......?"我軟弱的說。
＂很抱歉，真的只能排在那天囉，這還因為你是老主顧特別優待呢。＂
＂ 好吧。＂我捧著牙齒，沉重的步出診所直奔藥局，搶購了抗生素跟很多很多的止痛藥，準備長期抗戰到七十二小時後的門診時間（對，這時候已經痛的用小時算時 間）。你一定會奇怪我怎麼不換一家牙醫呢？反正又不是沒換過，對吧？反正一口爛牙已經被很多牙醫看過玩弄（？）過，再找一個也沒差，是嗎？
男友好心的介紹其他的牙醫診所，卻被我嚴詞拒絕。不！我絕不因為小小的幾十個小時另擇良木而棲，我的牙齒有尊嚴也有個性，它一定要在那個醫生的手下才會好......事實上是牙齒的主人一定要給好不容易混熟的醫生看，才不會全身嚴重抽筋。我甚至跟男友嚴肅的提到，給不熟的牙醫看牙齒就像被強暴，我會終生有陰影。好吧，那 就等吧，在疼痛嚴重到我的等待以分鐘計算的時候，終於，輪到我了。我腳步沉重的躺上檯子，跟醫生抱怨我的牙，他非常快速的檢查一番後跟我說：可能要抽神經！
＂抽神經？＂＂抽神經？＂＂抽神經？＂＂抽神經？＂......
這三個字在我耳朵邊不斷迴旋，曾經以為好好刷牙就可以脫離的夢靨又出現了：＂醫生一定要抽嗎？＂我不死心的討價還價，＂可以先用藥試試看，基本上這也不一定傷到神經了。＂
＂ 好好好。＂我點頭如搗蒜，醫生上了藥，給我處方籤，約了一週後回診，並且千交代萬交代的告訴我要是很痛，一定要馬上就醫：因為吃止痛藥對蛀到神經的牙齒也沒什麼用。我快樂的過了五天，在我以為牙齒跟我可以和平的走向未來時，疼痛又開始了。
我火速的撥電話到診所想要更改門診時間，櫃檯小姐依然輕柔的告訴我： 小美小姐，我們能了解你的疼痛。可是真的沒有空了耶。不然----"我滿懷希望的等著她找出一個空檔，傳來的卻是：不然，沒有不然了，真的很抱歉小美小姐，希望妳還是約定時間來。＂
現在距離我的約定時間還有四千零二十秒，六十七分鐘，一小時又七分鐘。而我，今天已經用了各種方法安慰自己＂抽神經並不是那麼可怕＂，＂大人打麻藥只會痛一下下＂......。我只希望等下＂真的真的一點都不痛！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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